The best books on 理解中国

谈谈您推荐地第一本书——曹雪芹的《红楼梦》吧。

这本书被很多人认为是中国历史上写的最好的一本小说。于我而言，这是一本理解中国文学的“圣经”。曹雪芹是汉族人，而这本家族小说写于18世纪。家族的命运与康熙王朝息息相关，全书都是关于家族成员和不同社会阶层之间关系的描写。

自上世纪70年代，企鹅书社就开始翻译出版并数次重印这本优秀的著作。然而很多西方人对此知之不多，鉴于我是由衷地喜爱这部著作，所以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为什么这部著作对您如此重要？

这部著作是如此完好的一部对我们文化的导读。书中对超过100个人物、建筑、诗词、绘画和梦境做了细腻入微的描写，你完全能从中感受到那个时代的生活方式。而我自从孩提时代就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阅读此书。

比如书中有一段对饮食对于中国社会重要性的概括。曹雪芹写到了一道名菜茄子的做法；其中母亲向女儿描述了如何在雪水中涮洗茄子，如何把茄子蘸上春天的露水，如何在夏季用花，秋季用刺来腌制茄子以合时令——这就是人们熟知的四季茄子。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而这本书之所以重要，很大程度上因为他令中国文化在历经政治动荡和社会变迁之后幸存了下来。

这样的书提醒了中国人什么是中华文化，如何涵养这种文化；因此我称之为中华文化的圣经。实际上书中描述的生活方式在今天依旧被众人效仿。

您推荐的第二本书是辜鸿铭的《中国人的精神》。

是的，辜鸿铭是第一个用英文向外国人授课的中国教授，他写作此书的目的是为了让学生更好地理解中国人。这本1915年出版的书主要讨论了中国文化的灵魂。他阐释了为什么中国人对长者和饮食文化都尤为看重。例如对中国人而言，社会秩序的重要一环在于你从不挑战长者的地位。书中阐述的更是当今中国文化的根源，他希望西方人能够理解中国文化的差异性。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我们中国人成长于季节与自然之中，而并没有强烈的宗教根源。佛教被吸收进入中国文化是一件晚近出现的事情。

在这本小书中，辜鸿铭希望人们理解自身与自然界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渊源。在中国传统的水墨画和丝绣里，人们更多看到的是四季景色，花鸟鱼虫而非西方式的对宗教想象。我一定已经向那些希望了解中国人的西方朋友们赠送了50到60册书。我向他们解释说理解中国文化就好比你尝试理解一棵树的过程；其中并不止包括枝叶，你还必须去理解周围的环境以认识我们的文化。

那么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是如何延续您“更好地理解中国文化”的主题的？

林语堂的这本书写于上世纪30年代，主要关注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的变革。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本书是理解中国人与中国历史之关键特征的重要文本。他试图解释为什么中国人在失去了帝王这一中国式上帝后陷入了迷失。他认为失去了上帝之后我们除了期待一个新的上帝之后别无所求——这就是为什么当末代皇帝在20世纪退位时出现了立新君的动荡。我80年代在大学里读到此书，我惊喜地看到了他用英文向西方人描绘的中国人。你需要理解中国漫长的没有宗教的历史，而西方人虽然也会宣称他们不信仰宗教，但不可否认的是宗教的历史深刻地渗透进了西方人的生活和文化之中。西方人有圣诞节和复活节，人们可以在伦敦的街头见到圣保罗大教堂并且听到教堂的钟声。人们也会为来生以及精神上的满足来祈祷。西方人的日常生活深刻地浸润在宗教当中。至于中国人，一切仅仅和周遭万物相关。如果他们皈依了宗教并进行祷告，多半是为了金钱、好运、健康或是考试通过。我推荐地第二本书就是关于中国文化的这些渊源。林语堂在这本书中揭示了中国人如同树木的枝叶一般的日常生活。

第四本书是一部短篇小说集《爆炸》，作者是极富争议的现代作家管谟业，笔名莫言。

是的，这里面有一篇短篇小说我特别喜欢：《给父亲的一封信》。莫言在这里描绘了1960至80年代的中国乡村生活。我很欣赏他的作品；他很少使用形容词和副词，却把动词用得惟妙惟肖，他描绘出了难以置信的画卷。阅读这些小说就好比看电影。他的著作于我而言是一部理解乡村与城市生活差异的辞典。有的时候你会感觉这种差异有500年之久，其中的问题就在于年轻人进城之后改变了太多，当他们回到乡村时已经无法和老一辈的那些没有受过教育，没有出过村子的农民们沟通。莫言自己的父母就是这样，他们会教导自己的孩子说：“坐飞机的时候千万别开窗”，虽然他们自己从来没坐过飞机。

有好比在另外一篇小说中他写到有一次他回到自己村里，邻居家的女婿正要生孩子，但是因为生的时女孩，在中国社会并不被接受。她的家人甚至对家里的一头驴子生的孩子更加重视。接生婆去帮驴子接生而不理会这个女婿。我走遍了中国为我的书做研究，可以说中国的女性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遭遇。莫言从来没有谈论政治，但是你可以从他的描写中看出中国的乡村到底在发生什么。

又譬如，在一个作者对梦中情人的描述中，女孩子穿着廉价的凉鞋，在冬季走过乡间的青石路，双脚被冰冷的地面冻僵。从这个描写中你可以看出生活的艰辛，人们连买一双鞋子的钱都没有。莫言的作品对我自己的写作也有很大的帮助，他的书告诉我要用自己的眼睛而非想象去见证他人的生活。我很乐意看到其他人也能看到我所感受到的中国乡村，这些都是书中经常描写的对象。

您的最后一本书是余华的《活着》。

对，我一般不读小说，但是这本书很例外。这本书写的是1949年中国革命之后乡村的家庭生活。写的都是寻常百姓如何渡过那段中国历史上最艰难岁月的故事。上世纪40到80年代正是一个充满了政治斗争的年代，这也是日常生活中的常态。你必须在大的政治背景下识读这个家庭的命运。很多家庭非常富有，却在赌场里一夜输光所有财产，然而这却在共产党执政之际拯救了他们，因为贫穷他们收到了共产党的照顾。整个世界就这样被颠倒了。虽然一切听起来很戏剧性，比如残疾儿童的失而复得，然而这就是中国当时的面貌。当我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可以从中窥见自己的童年和文化大革命中身边的邻居。我被周围的孩子记恨，因为我的父母会讲外文并且我每天能吃上巧克力，可当时绝大多数的中国家庭充斥着文盲，食不果腹。这本书让我明白了好的作品是什么样子的。它发人深思，让人们看见主流历史之外自己的过去。而真正的历史应该记录于赢家和输家共同的生活之中。